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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慈城古镇东门,2024/11

两三年前接到一个电话,说是上级部门选择乐清实施一个县城试点。对了,叫“县城为重要载体的城镇化建设试点”。

当时比较惊讶。乐清是市,很可能出浙江第10个人口百万的城区,怎么仍是县城?

概念是行动的指南,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连概念也弄不拎清,遑论做事。

康德说,“不通过范畴,我们就不能思维任何表象;不通过与那些概念相符合的直观,我们就不能认识任何被思维到的现象。”(康德《纯粹理性批判》P110)

康德还指出,“直观和概念构成我们一切知识的要素”(同上,P51)。如果由直观而形成的概念不准确,就较难形成足以指导实际的知识。

县在中国是个古老的概念。唐德刚认为,县的来源是周武王分封诸侯时,不愿给诸侯过大的封地,又不愿封太多的异姓诸侯,导致一些土地“悬而未决”,只能派人暂管,称为“悬之”,后来演化为“县”。不过这一说法存疑。

县较为人接受的来源,是春秋时期大国获得土地后,不愿分封给贵族,于是设置为县,或许就有悬而未决的意思。直接设置并管理县,最早始自元前6世纪的楚国。县城即县政府所在地,相应地,府城即州府所在地。文章开头提到的试点,其名称就有一些问题。

一是同义反复。在一个县里实施城镇化试点,县城当然是重要载体。如果旨在突出县城,那就实施“加快县城促进区域城镇化试点”。不过有人会说,这指的是整体的城镇化推进。那么在城镇化中,县城是重点吗?

二是县城并非浙江城市化重要载体。浙江33个县的城镇人口,2020年合计810.7万,占全省城镇人口19.3%,2024年合计889.6万人,占全省17.7%,低了1.6个点。即使县级市和县的城镇人口合计增量,2024年比2020年,仅占全省城镇人口增量的21.0%。

三是不能把县级市作为县来对待。既然是县城试点,就应该找正儿八经的县城。如果市也能参与县的试点,似乎低看一眼了,或许就不需要县改市了。这与早些年上海人遇到外地人,通称为“乡下人”,似乎没什么区别。

我最早印象中的县城,是一个用城墙围起来,方方正正,数平方公里大小的地方。这是四五十年前抗战电影,以及大量抗战小说留下的印象。20多年前去九寨沟,途见松州古城,我想县城大概就这样子吧。

日本现在也使用县的概念,但这是一级行政区划,相当于我们的省。他们没有县城的说法,县政府办公的场所,叫县厅。

县城用来定义浙江当今县市政府所在地的城区,且出现在政策性文件上,倒也不至于完全错。但不知怎么,总有一点时光倒流的感觉。

不能把按照中西部和东北三省状况形成的做法,原封不动施加于浙江。浙江人均GDP是这些省份算术平均的1.7倍,各项工作走在全国前列,与这些地方有很大甚至本质的不同。

首先,县级市不是县,市政府所在地不应说成县城。浙江目前有20个县级市,2024年,这20个市的城镇人口100万以上有5个,50万至100万有7个。其余8个市,最大的平湖市有城镇人口49.6万人,最小的龙泉市有城镇人口17.8万人。

——这些市的经济社会发展及社会治理,与传统的县相去甚远。浙江的这20个市的市政府驻地,2个是百万人口以上的城区,11个是50万人口以上的城区,其余城区除龙泉外起码10万人以上,再称为县城,好像有点扯。

其次,浙江有些县系因现行县改市体制不合理,才不得不仍是县。这些县的县政府所在地,习惯上已很少称其为县城,这至少可有嘉善、德清、海盐等。

——县改市缺乏公开透明程序,我国至今仍缺《城市法》或《城镇法》。龙泉1990年县改市,比较奇怪;玉环当年人均GDP是龙泉1.4倍,2017年才改为市,人均GDP已是龙泉1.7倍。

第三,全省33个县有20个县的城市化率60%以上,人口已以城市为主体。其县政府的所在地,仍称为县城,缺乏与时俱进精神啊。

——2023年这20个县的主要数据合计平均,一产比重5.9%,比全国低0.9个点;人均GDP 98606元,比全国高3.0%;农村人均收入的算术平均35706元,比全国高54.4%。每个县的镇建设用地平均33.7平方公里,估计其县政府所在地的建成区,平均大于20平方公里,多数高于Ⅰ型小城市标准。

这些年来,一些似是而非概念大行其道,或正是当下经济回落的一个原因。也许中西部及东北三省,县城概念仍有用武之地,但在浙江,县城这个概念正在逐渐完成其历史使命。

浙江要挑大梁,关键是从浙江实际出发积极做好各项工作。然而如何认识和定义实际,又是一个大问题。这里有一个简单方式,就是尊重常识,回归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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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勇良

卓勇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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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上海,长于宁波,居于杭州。浙江清华长三角研究院新经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中国体改研究会特约研究员,浙江省发展和改革研究所前所长,2010获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E-mail:zhuoyl@vip.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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