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打车与的姐Y聊天。聊到她的收入时,她说“我每天开车时间不长的”,意思是收入不高。
我立马想她大概一天开七、八个小时的样子,没想她接着说,“12个小时左右吧”,我有点惊愕。
“这样,一个月才能有一万左右毛收入,净收入不到八千。”
“那些毛收入两万左右的男司机,一天开18个小时,中间会有一些20分钟左右的强制休息。”
“不这么开,怎么养家糊口?在杭州没有一万来块一个月,怎么过日子?我还好,反正还有老公顶着”。
Y全家两年前从海南来到杭州,她先生就在她父亲的公司当木工。这是一家小装修公司,做店铺装修、家装等。我问她先生的收入,Y不愿讲。
他先生此前在三亚开一家建筑公司,至今仍未注销。公司应有近百位工人,全工种的,有泥工、木工、混凝土工、架子工等,承包土建施工项目。“就是做主体工程那种”,“那些年生意好,开发商追着我们。”
Y那时是全职太太。他们在海南待了多年,住三亚一套自己的房子,距4A级景区大东海很近。她2017年学会开车,喜欢自己开车到处转转,从没想过这会成为她后来的挣钱手段。
房子终于卖不动了。全国房地产2021年销售额达到17.0万亿元后快速下降,2024年跌至9.7万亿元。海南因农民工大批离开,以及消费降级等,2024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比上年下降4.2%,GDP增速全国倒数第6。

Y他们为了接项目,借了银行一、二百万贷款,工程款却拿不回来。“农民工的工资基本结清,那是法律要求的,材料商什么的钱就付不出了”,典型的三角债。“三天两头会有电话来要钱”。
“老公前几天算账,欠人家5、6百万,人家欠我们更多”。“呵呵,还有盈余,老公有点高兴。”我想,那是无奈的苦笑吧。
海南有4家开发商欠他们的钱。他们接的最后一个项目是两栋18层楼,建到第10层,业内称结付点,开发商应支付工款,然后才能接着建。开发商当时已将房子卖完,但挪用钱,付不出款,于是停工。
去年12月份说是要开工。Y的先生特地去海南,最后还是开不起来。“刚开始时,压力特别大,整夜睡不着。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要到钱”。保交房工作的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照到他们。
他们在三亚曾有过另一套房子,是开发商抵工程款给的。他们又委托这位开发商前年底把它卖了,可是卖房款只拿到30万。Y说,海南的建筑承包商不少是他们这种状况。她先生的同学在武汉承包工程,也是要不到工程款。
他们现在租住在杭州城西。女儿在老家读初中,儿子在杭州的幼儿园。“儿子今年要上小学,不知怎么弄”,Y有点担心地说。我宽慰她,“杭州的政策蛮好的”。
Y的网约车是租的。她前几年开的车,先生在开,仍是三亚牌照。“这牌照也不好,琼B,哈哈哈哈”。不考虑用户体验是一些部门的一大特点,有一年去四川旅游,载了我们近一周的大巴牌照,居然是“14174”。
公司老总做了木匠,全职太太做了的姐。闲置着三亚的景区房,住着杭州的农民房。仅仅是经济困窘及个人身份巨大落差,就比较不堪。背负债务数百万,债权虽然更多,但不知何时能收回。这边的钱收不回,那边的钱还不出,仅仅是应付要钱的电话,就烦不胜烦。
内心煎熬,难以言表。为了生活,别无选择。直面惨淡,无权躺平。
经济学家喜欢说经济形势触底,意思是经济形势到了底部,就会转头向上。Y的案例告诉我们,触底代价就是一些个人和家庭陷入了“由小康而困顿”的窘境。
“有时候也在想,为什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怪我们自己不懂得精打细算。这性格就是这样,毛毛糙糙的性格”。Y似乎是在反思。
Y是湖北人。她出校门第一站是宁波,在邱隘一家服装厂打工,后来卖过服装,去过四S店等。Y开朗坦诚,即使我不提问,也主动告诉我一些事和想法。
这是一位不安于现状的人。干过好多活,不断试错,但上苍似乎不垂顾她。我是在幼年和青少年时代不太顺遂,而他们这些80后则是小有成就后突遭挫折,打击应该更大一些。
经济下行的大趋势来临时,相当一些人的努力将归零。我上班时段坐地铁去城西的未来科技城,感觉乘客少了一些,这一地块的房租降了近1/3。这三五年打车,听了好多老板、高管的人生跌落故事,开网约车似乎是他们无可奈何的一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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