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指出，“改革开放是党和人民事业大踏步赶上时代的重要法宝”。

改革开放这40多年，浙江最关键是做对了三件事。放开、建构和遵循。这三者互为整体，互为促进，加快浙江市场化改革，促进经济社会迅猛发展。

放开是浙江改革开放近半个世纪的第一条主线。这可追溯到1964年，省委这年5月向中央报送了平阳城西公社创办15个社办企业经验的报告。

省委认为，鉴于盲目大办的损失，认真整顿是必要的，但不应为了避免错误就不再发展公社（大队）经济即企业。这是至今能查阅到的，农业“六十条”发布后，浙江支持乡镇企业发展的最早文件。

1979年8月，省委一份文件，改革开放后首次提出“允许个体经营”。

然而农业联产承包责任制，浙江几乎全国最晚放开。农民要承包，省里只是部分允许，干部很为难，“顶牛”多有发生。这表明，放开在浙江这样的省份，也并非一路顺风。

面对乡镇企业，省里觉得浙江工业太弱，应积极发展。面对联产承包，却又觉得浙江经济相对较好，多数地方不宜实行。可见，即使强调实事求是，在同样的客观实际面前，面对不同事项，也会有截然不同的认知。

如何正确认知呢？就是尊重群众愿望，放开群众手脚。1982年8月，省委听从各方面意见，作出全面推开联产承包责任制决定。但少数干部仍转不过弯，我当时去临安昌化调研，晚上乘凉听到抱怨，担心很难做群众工作。然而，“乱哄哄的繁荣”，大大好过“静悄悄的萧条”。

实践证明浙江是对的。1984年，全省粮食产量363亿斤，历史最高，空前绝后。

同年8月，省里作出放活乡镇企业一条重要政策：经营费用“根据实际开支，列入生产成本”，一般不超过经营收入2%。我后来去江苏调研，他们表示羡慕，遗憾江苏没有这一政策。

1984年，浙江工业总产值实际增长30.0%，1985年又实际增长39.5%。这两年，浙江GDP增速年均21.7%，全国首位，中央关注。

放开之所以能如此迅猛推进，是因为让艰难困苦的人们创业生存，还需要争论吗？创业场景哪那么复杂，哪想那么多，先干起来再说。

诚如存在主义哲学大师萨特所言，“我们大多数的动机都未经我们任何选择就在我们身上产生了”。按萨特进一步说法，在这样一个非常特殊的时刻，不转换我们人生在世的方式，我们就不能前进一步。

龙港夜景，2022/9

建构是浙江改革开放近半个世纪的第二条主线。其中主要是建构新的体制机制，建构新的发展战略及模式，建构新的发展格局等。

大致到1987年，乡镇企业出现“复制”旧体制问题。我们当时去桐乡调研，多数厂长经理反映缺少自主权，一些乡镇干部也觉得管得太多，企业缺少活力。

企业改制1992年开始推进。就是把原本产权不清晰的集体企业，建构为产权清晰的股份制企业，建立法人治理结构。

这项工作有一些艰难，然而国有集体企业搞不好的案例就在身边。我1991年末与平阳几家经编厂的老板坐一起聊天，一说起集体企业，他们不屑地说，“我们都是从那里面出来，办不好的”。

建构新体制取得重大成果。1997年，全省乡村集体企业有5万多家改制，改制面86%；1998年末，全省90%以上乡村集体企业完成改制。1997年末，浙江乡镇企业主要指标全面超越江苏。据说省领导听闻后，有一点“漫卷诗书喜欲狂”感觉。

“改制”+“入世”，为2001至2011年中国发展的“黄金十年”，提供了强劲“双引擎”。

“建构”举措，不胜枚举。“四自公路”是经典一款，简言之就是自建公路。浙江公路当时已到“崩溃”边缘，我1995年跟随国家体改委领导去宁波，车在路上像极了“汪洋中的一条船”。

“四自公路”建构了新的体制机制，逐渐改变窘况。同时，“效益农业”，“城市化战略”等，均对浙江发展具有积极推动作用。

“八八战略”是最重要的发展战略的建构。2003年5月26日下午，领导同志来我们省体改办调研，听取关于浙江改革“八个率先”等的汇报。7月，“八八战略”横空出世。这一战略以我的理解，实质就是以改革开放为动力，积极推动经济社会整体协调发展，促进浙江“走在前列”。

建构与放开紧密相连，本身即以放开为前提。放开赋予人民群众创业自主权，他们在创业发展一刹那间，建构了新的生产力和新的生产关系。在浙江，改革多半时候并非独立变量，寓于发展之中。各级党委政府按照发展出题目而推进的一系列建构举措，进一步增强了放开的经济绩效。

遵循是浙江改革开放近半个世纪的第三条主线。其内核是遵循“人民为中心”，“尊重人民主体地位和首创精神”。

遵循，形成了放开与建构的认知价值及理性逻辑，支撑浙江改革发展的持续推进。

由此形成了关于浙江改革开放的一个知行三角。放开与建构是这一“知行三角”的底边两角，行动奠基；遵循是这一“知行三角”的顶角，引领与指导。人们在特定时刻放开及建构的一刹那间，不一定会想那么多，但在潜意识中，在随后的巩固提升中，必定遵循若干范式。这里主要有三个方面。

一是遵循自然法则，人类及其社会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以人民为中心，放开加之于人民群众身上的束缚，是社会基本伦理，亦可归入自然法则范畴。

二是遵循事实逻辑，乡镇企业令浙江喝到“头口水”，民企重要性无庸置疑，浙江长期对此有坚强认识。

三是遵循世界大势，浙江出口2024年占全国15.3%，居全国第2，占全球2%多，可列全球经济体20位以内，全球化和数字经济大潮在浙江留下深刻印记。

遵循人民呼声，放开心灵束缚，建构坚实完善的体制机制，更是浙江未来发展的三条工作主线，也是事关浙江未来发展的知行三角。

（原文发表于浙江日报“飞来峰”2024/9/9，有所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