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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配”一词令人困惑。工资收入,系劳动所得;资本利润,系投资所得;商品收益,系生产经营所得,如此等等。但按现行理论,却要通过一个分配机制才能获得,这个所谓的“分配”究竟是什么呢。

1、市场经济不需要分配者

即使从纯理论角度看,货币也只是劳动的一般等价物。这话的意思是说,某人之所以拥有若干货币,究其实是因为他付出了劳动。因此,从宏观角度讲,“分配”既决定不了这些货币应不应该给他,也决定不了他应得的货币数额的多寡,因为这些货币就是他的劳动的等价物。“吾以吾之所有予市场,换吾之所需”。

问题是确有人会以个人好恶确定员工薪水,即所谓的“分配”。这时,“效率自带公平”,“用脚投票”等定律开始发挥作用。因为这种自作主张,决定得了初一,决定不了十五,终因丧失公平而丧失效率,结局就是企业破产。当然,割韭菜的骗子不在此列。

我有一次问几位企业家朋友,你们如果不管员工实际,一定要自作主张分钱,企业应该不久就会散伙吧。他们笑了起来,没有回答。大概觉得我这人好傻,居然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关键是确有宏观当局试图由他们来决定工资及各种要素所得,建构名副其实的“收入分配”的体制机制,这就是计划经济时代的那些做法。

45年前,我爸下班回家喜形于色说,下文件了,要加工资了。一位普通员工加工资居然需要最高当局文件的决定,现在而言,匪夷所思。1981年上半年,我在玉环一个小渔村蹲点,一天早上听到村口的大喇叭说,一个最高的机构决定第二次降低化纤织物价格。

那时,加工资和调价,是非常累人和兴师动众的。我当年办公室隔壁是办公厅的文件收发室,有一次看到角落里有几大捆文件,一眼让我瞄到是刚印好的粮食酒涨价的通知,他们连忙跟我说,这是绝密文件,过几天统一下发,千万不能说出去的。

那个年代那位至高无上的“分配者”,制造的是低效率、低工资,以及普遍的短缺。多亏这些很快都成为历史尘土,工资及产品价格不再由“分配”者决定,中国经济终于开始迸发出无穷活力。

我去年向八十年代老领导讨教。他跟我说:

“严格讲,收入分配属于公有制基础上的计划经济之经济范畴”。

2、各方拿到的经济馅饼主要是要素竞争的结果

既然选择了市场经济,就一定是按要素价格确定各方所得。就一定是由市场竞争来确定究竟谁的产品和服务能够胜出,谁能有更多的收入。这些都是市场经济的逻辑必然,根本由不得谁来决定,根本不需要谁来分配。所以在市场经济中,相关各方得到的经济馅饼的大小,是由要素间的博弈关系决定的。

政府管制的结果,只能是长期低收入。1952至1978年,按指数计算,全国全部职工的平均工资,年均增长0.04%。1957至1978年,全国农民人均纯收入,年均名义增长2.9%。改革开放初期,浙江农民人均从集体分得的收入仅102.4元,最低的青田县37.0元。

市场经济下,居民收入增长取决于劳动对于其他要素的竞争力。居民人均收入增长改革开放以来分为三段。第一段是1978至1983年,城乡居民收入增长快于GDP增长,当时城里多次加工资,农村多次上调农副产品收购价;第二段是1983至2011年,居民收入增长大大低于GDP增长,大大低于企业利润增长,这是因为农村存在着大量剩余劳动力,各方所得有利于资本而不利于居民;第三段是2011至今,居民收入增长快于GDP增长,这是因为劳动年龄人口出现减少,各方所得开始有利于居民而不利于资本。

显然,市场经济下,各方得到的经济馅饼并非“分配”所得,而如我八十年代老领导说的那样,是由要素投入的收益权所决定的。他说:

“收入归属问题,市场经济拟用收益权,该权应与要素投入相对称。”

我多日前跟一位做了一辈子统计工作的同事说,我正在写这么一篇关于“分配”的好玩文章,没想到激起共鸣。她立马说,是啊,说了这么多年的分配体制改革,哪有举措,哪有进展,关键就因为这是一个客观过程,主观意志较难改变。

3、所谓“分配”或仅“结算”与“集散”而已

不管怎么说,分配这个环节,似乎真的是存在着的。一位朋友说,在市场经济当中,一个人被企业雇佣,在企业的生产过程中,你投入了多少劳动力,对产出做出了多大贡献,雇主就按照相应的标准来给你一份工资性收入,这就是收入的初次性分配。

这就是所谓微观的“分配”环节。即如有人说的,我们拿的工资,难道不是HR制表,领导签发,财务打卡的嘛。然而,这仅仅是一个执行和实施的环节而已。

“结算”是这个环节的主要功能。HR和领导在这里干的,只是依据“规定”,关于这个打引号的“规定”,下文分析。然后按某人业绩,算个账,制个表,签个名,通知财务。这俩货在这个环节,就员工所得确定的全过程和全阶段而言,他们并无随意决定权。

这话大有人反对。因为HR和领导或许确能在某一次、甚至较多次地随意决定某个员工的所得多寡;然而,他们绝无可能每次都能随意决定某个员工所得的多寡,绝无可能对全体员工都能随意决定他们的所得多寡。

对于这样的一个环节,显然不是中文语境的主观行为决策的“分配”。HR和领导,只是严格按程序进行的一种机械性操作。

这得说到他们所依据的这个“规定”。形式上这规定是HR和领导制作,集体讨论通过的,可这是有严格规定性的。首先是依法,其次是按照市场大环境,第三是按照同行标准的小环境,第四是按照管理学的基本规律,第五是按照企业实际,第六如果他们事业心足够强的话,还需要按照企业发展要求。显然,他们的工作性质,只是如何把这些方面组合起来而已。

所以这个所谓的“分配”环节,“结算”和“集散处”是其基本功能。

这就像当下的快递物流体系一样,物品的发送接收由寄件人和收件人的交易或商议决定。物流公司只是其指令的执行和实施者,物流公司的门店和仓库,只是物品的集散处。绝无人会说物流公司及其门店仓库是物品的分配者,多半也没人会说,寄送者是物品的分配者。当然,寄送者给大家的赠品不在此列。

4、“分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词汇

“分配”最早出现在中国古代文献上,据说见于2300年左右前的《左传∙昭公二十年》,“声之清浊,凡有五品,……圣人配于五方:宫居其中,商、角、徵、羽分配四方”。

按文中的意思,分配是人们将某件事物或要素或一些规定性,施加于人或物体之上的一种行为。

对于“分配”的这一定义一直沿袭而来。归纳各类关于“分配”的释义,这个词在汉字中是一个表示主动行为的词。根据1989版《辞海》,分配的意思是给与,给与当然是“主动行为”。

百度的释义比较完善,但也典型表明百度的这一条目是典型的计划经济的产物。根据百度的“分配”条目,这是一个产生于及适应于计划经济的词汇。百度说,“分配”的第一种意思是指按一定的标准或规定分(东西);第二种意思是指安排、分派。这些都是“分配”的汉字原义,没什么问题,问题出在第三种释义上。

第三种释义认为,分配是指经济学上把生产资料分给生产单位或把消费资料分给消费者。这句释义从汉字的语义看,一点问题没有,而且正是计划经济的一种写照。

问题是1992年党的十四大提出“建立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市场经济下,绝大多数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并非由某一个机构或个人分给生产单位或消费者的,“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获取生产和消费资料的机构和个人,是以其自己的生产和劳动创造的成果,经过市场交换取得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

所以,百度对于“分配”的这一释义,恰恰表明了其计划经济属性。而在市场经济下,严格而言,多半并不存在所谓的“分配”。如果一定要用“分配”,则显然系张冠李戴。

5、到底是译为“分布”还是译为“分配”——德文部分

“分配”这个词汇,对应的德文单词主要是“Verteilung”,对应的英文单词主要是“distribution”。然而这两个单词的释义,在德文和英文辞典里,都以“分布”为主,关于“分配”的释义反倒很少,我甚至怀疑,仅有的几“分配”释义,也许是从中国人这里引进的。

中文语境中,分配是一个主观性的单词。“分配”需要有一个行为主体来实施,当然可以省略主语,如“财富分配”,系动作的叙述。

分布是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如“财富分布”,是典型的客观状况的陈述句。

分配与分布,在中文语境中,是两个性质完全不同的单词。如何翻译“Verteilung”和“distribution”,是“分布”还是“分配”,这是一个问题。

维基百科的“Verteilung”条目,打头共有6个例句,按中文语境,几乎全应译为“分布”。

1、Verteilung einer Zufallsvariablen, Wahrscheinlichkeitsrechnung

——随机变量的分布,概率计算

2、pharmakologische Verteilung eines Wirkstoffs im Verteilungsvolumen

——药物在分布容积中的药理分布

3、Stromkreisverteilung, siehe Elektrischer Verteiler

——分电箱,见电气分配器

4、Warenverteilung, siehe Distributionslogistik

——货物配送,配送物流

5、Wahrscheinlichkeitsverteilung, siehe Wahrscheinlichkeitsmaß

——概率分布,见概率测度

6、Aufteilung auf Verkehrsträger im Verkehrswesen, siehe Modal Split

——运输中运输方式的分布,见交通方式分类。

另外,在线德英辞典Collins,对于“Verteilung”的主要释义也是“分布”。

6、到底是译为“分布”还是译为“分配”——英文部分

英文“distribution”是与德文“Verteilung”相对应的一个单词。《共产党宣言》用“distribution”来对应“Verteilung”,《资本论》多半用“distribution”来对应“Verteilung”。

“distribution”来自拉丁文。牛津辞典对这个词的第一个例句,是指被共享或存在的方式,“the way that sth is shared or exists over a particular area or among a particular group of people(某事物在特定区域或特定人群中被共享或存在的方式)”。

牛津辞典“distribution”第二个例句,“the unfair distribution of wealth(财富分布不公平)”当然也可以译为“分配”,但“分布”似乎更确切。

可以说,牛津辞典关于“distribution”的释义中,没有一句是可以确切无疑地对应中文的“分配”的。

维基百科有德文释义和英文释义的两个“distribution”条目。其中“distribution”德文释义条目下的头5个例句,按中文语境全是“分布”的意思。这5个例句的左侧是英文,右侧是其德文释义。

1、Distribution (Logik), Eigenschaft der in einem Syllogismus verwendeten Begriffe.

——分布(逻辑),三段论中使用的术语的属性

2、Distribution (Sprachwissenschaft), Verteilung beliebiger Daten im Gegenstandsbereich.

——分布(语言学),学科领域内任何数据的分布

3、Distribution (Software), Softwarepaketierung und -verteilung.

——分发(软件)、软件打包和分发

4、Distribution (Mathematik), besondere Art eines Funktionals.

——分布(数学),特殊类型的泛函

5、Distribution, in einer Volkswirtschaft die Einkommensverteilung.

——分布,在一个经济体中,收入的分布(或也可译为:“分配, 在一个经济体中,收入的分配”,但在缺少主语、缺少行为者情况下,译为“分布”更确切)。

维基百科“distribution”的英文释义条目,共列出40多句例句,涵盖7个类别。首先是“数学”类别的11句例句,10句可译为“分布”,只有1句可译为“分配”。其次是计算和电信类别的7句例句,只有1句可译为“分配”。在关于自然科学类别的4句例句中,似乎均可译为“分布”。经济学类别有10句例句,多半不能译为“分配”。这部分的分析放在文后附录,不再赘言。

弥尔顿·弗里德曼《资本主义与自由》,第10章“The Distribution of Income”,商务版译为“收入分配”。然而这部书中的一些句子,并非一定得将“Distribution”译为“分配”,如下面这一句:

“Finally, but by no means least, imposing the costs on the parents would tend to equalize the social and private costs of having children and so promote a better distribution of families by size.!”

最后一句就是“促进家庭规模的更好分布”。商务版译为“也有利于形成一个较好的家庭数目的分配”(P95)。

弗里德曼这部书第10章有4个带有“distribution”的小标题,译文系商务版。

1)The ethics of distribution,分配的道德标准;

2)The instrumental role of distribution according to product,根据产品进行分配的有效作用;

3)Facts of income distribution,收入分配的事实;

4)Government measures used to alter the distribution of income,采用政府措施来改变收入分配。

可能需要根据原文内容翻译。本人才疏学浅,列示以求教于各路大神。

7、上帝不主宰分配——《圣经》中的“distribution”的译法

和合本《圣经》的旧约、新约,均找不到中文“分配”一词。上帝的使徒们大概认为,上帝不主宰分配。

《圣经》的一个比较权威的英文版本,倒是出现了全本《圣经》唯一的一个“distribution”,原文如下:

“In those days when the number of disciples was increasing, the Grecian Jews among them complained against the Hebraic Jews because their widows were being overlooked in the daily distribution of food.”

译文:“那时,门徒增多,有说希腊话的犹太人向希伯来人发怨言,因为在天天的供给上忽略了他们的寡妇。”引自和合本《新约·使徒行传6:1》。

《圣经》译法具有较高权威。《圣经》译者们显然认为,“distribution”不应译为中文语境中的“分配”。

8、《共产党宣言》和《资本论》中的“Verteilung”和“distribution”

德文版《共产党宣言》只出现过一次“Verteilung”。即“die schreienden Mißverhältnisse in der Verteilung des Reichtums”。逐词直译这一段,译文如下:

“这令人尖叫的不成比例的财富分布(分配)”。

显然译Verteilung为“分布”,比译“分配”更贴切。毕竟是描写客观状况的陈述句,而非叙述主观动作。

英文版《共产党宣言》对于上面这段德文的译文是:“the crying inequalities in the distribution of wealth”,可译为:“这令人哭泣的财富分布的不平等”。

译为“分布”并不影响原文在中文中的表达,且比译为“分配”更贴切。因为“财富分布”是一个客观事实,“财富分配”则成了一个主观动作。

“Verteilung”在德文版《资本论》中大量出现。我以《资本论》第一卷首次出现的1个“verteilt”和3个“Verteilung”进行分析。为了避免被说成断章取义,将《资本论》的这两大段文字的德英中三种文字,放在文后附录。

以我不成熟的感觉而言,这两大段中的“verteilt”和“Verteilung”,似乎都不必译为“分配”。

1、Geschlechtsund Altersunterschiede wie die mit dem Wechsel der Jahreszeit wechselnden Naturbedingungen der Arbeit regeln ihre Verteilung unter die Familie und die Arbeitszeit der einzelnen Familienglieder.

——译文:“家庭内的分工和家庭各个成员的劳动时间,是由性别年龄上的差异以及随季节而改变的劳动的自然条件来调节的。”引自中共中央马恩列斯著作编译局《马恩全集》第二版第23卷P94-95

国内出的《马恩全集》并没将“Verteilung”译为“分配”,而是译为“分工”,由此也可看出,德文“Verteilung”并非均对应“分配”。

英文版的这段文字:

The distribution of labor within the family and the labor-time expended by the individual members of the family are regulated by differences of gender and age as well as by seasonal variations in the natural conditions of labor.

英文版将“Verteilung”译为“distribution”,“ The distribution of labor within the family”,与中文版“家庭内的分工”,异曲同工。

2、Er muß daher unter sie verteilt werden.

——译文:“这一部分要在他们之间进行分配”。引自中共中央马恩列斯著作编译局《马恩全集》第二版第23卷P94-95

英文版的这段文字:

This part must therefore be divided amongst them. (这一部分因此必须在他们中间划分)

英文版用“divided”对应“verteilt”。牛津辞典对于“divided”的主要释义与“分配”无关,但有“被分给”的意思。因此《马恩全集》的译文或可商榷。因为一个比较随意的“分给”,不应理解为一个比较严肃的“分配”。

3、Die Art dieser Verteilung wird wechseln mit der besondren Art des gesellschaftlichen Produktionsorganismus selbst und der entsprechenden geschichtl-ichen Entwicklungshöhe der Produzenten.

——译文:“这种分配的方式会随着社会生产机体本身的特殊方式和随着生产者的相应的历史发展程度而改变”。引自中共中央马恩列斯著作编译局《马恩全集》第二版第23卷P94-95

英文版的这段文字:

The way this division is made will vary with the particular kind of social organization of production and the corresponding level of social development attained by the producers.

英文版用“division”来对应“Verteilung”。“division”带有一点“分配”的意思,但主要是分开、分隔、分工等。因为这句是紧接着上句“Er muß daher unter sie verteilt werden.” (这部分因此必须被分给在他们之间),因此对上一句的理解和译法,决定了这下一句的译法。“The way this division”,可直译为“这种划分方式”,其意思与“这种分配方式”有所不同。

这样,这一德文句子就可译为:“这种划分方式会随着社会生产机体本身的特殊方式和随着生产者的相应的历史发展程度而改变”。意思与《马恩全集》的译文有所不同。

4、Andrerseits dient die Arbeitszeit zugleich als Maß des individuellen Anteils des Produzenten an der Gemeinarbeit und daher auch an dem individuell verzehrbaren Teil des Gemeinprodukts. Die gesellschaftlichen Beziehungen der Menschen zu ihren Arbeiten und ihren Arbeitsprodukten bleiben hier durchsichtig einfach in der Produktion sowohl als in der Distribution.

——译文:“另一方面,劳动时间又是计量生产者个人在共同劳动中所占份额的尺度,因而也是计量生产者个人在共同产品的个人消费部分中所占份额的尺度。在那里,人们同他们的劳动和劳动产品的社会关系,无论在生产上还是在分配上,都是简单明了的”。引自中共中央马恩列斯著作编译局《马恩全集》第二版第23卷P94-95

英文版的这段文字:

On the other hand, labor-time also serves as a measure of the contribution of each individual to the common labor, and of his share in the part of the total product destined for individual consumption. The social relations of the individual producers, both towards their labor and the products of their labor, are here transparent in their simplicity, in production as well as in distribution.

德文版在这段末尾用了源自拉丁文的“Distribution”,这也是与德文 “Verteilung”相对应的同义英文单词。这就让英文译文十分省事,直接照搬。而正是这个词,在一些语境中,似乎不应译为“分配”。

按马克思在这两段文字中的说法,“每个生产者在生活资料中的份额是由他的劳动时间决定的”,因此,“劳动时间也用来衡量每个人对共同劳动的贡献,以及他在供个人消费的总产品部分中所占的份额”。显然,按马克思原义,所谓“分配”环节是不存在的,因为关于“分配”,早在生产环节,借用康德的话说,就已先天地被确定了。

进一步分析,这里的“Distribution”,可以理解为其在英文中最常用的原义——“分布”,或者其派生的语义即《圣经》译者用过的“供给”。就是按每个人的“劳动时间”,形成“供个人消费的总产品部分中所占的份额”的“供给”。这显然是不需要上帝作出“分配”决定的一个过程,而是按规定结算形成的“供给”。因此,这一句的中文译文或应是这样的:

“人们同他们的劳动和劳动产品的社会关系,无论在生产上还是在供给上,都是简单明了的”。

分布是一个客观过程,分配则是有一个高高在上的分配者来决定某人的应得份额的过程,后者似乎并非马克思的原义。

 

后记:这是早就想写的一篇文章。敲下最后一个字,还是忐忑惶恐。以这么一篇小文冲击“分配”这座堡垒,难免不自量力。多次提笔,多次放弃,自知以我浅薄学识,难免一孔之见,谬误居多。

真心希望精通德文和英文的资深学者,审视“Verteilung”和“distribution”的译法,在下真心希望现在的译法是对的。

感谢老同事、老朋友们对这一问题的讨论和赐教,感谢陈建新教授的释疑,感谢文俊和欣峰两位同学的帮助,再次致谢!

 

 

附录一:维基百科“distribution”英文释义条目下的例句

1、“distribution of income or output among individuals or factors of production”。

——译distribution为“分布”,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即“收入和产出在个人或要素之间的分布”。而且更确切,因为这是客观叙述,不涉及任何一个至高无上的分配者。而如译成“分配”,即“收入和产出在个人或要素之间的分配”,或许会产生歧义,即需要一个至高无上的分配者,然而这似乎不符合市场经济的本义。

2、Distribution in kind, concerning the transfer of non-cash assets by a company to a shareholder, see Companies Act 2006

——派发实物,关于公司向股东转让非现金资产,参见《公司法2006》

3、Distribution (marketing), or place, one of the four elements of marketing mix

——分销(营销)或地点,营销组合的四个要素之一

4、Distribution resource planning, method used in business administration for planning orders within a supply chain。

——分销资源计划,在企业管理中用于计划供应链中的订单的方法

5、Distributionism, an economic ideology

——分配主义,一种经济理论

维基百科有Distributionism条目,是一种既反对自由放任的资本主义,也反对国家资本主义的经济理论,是不是应该译为“分配主义”,或可商榷。

6、“Distribution of wealth, among members in a society”。

——译为“社会成员之间的财富分布”,没有任何问题,因为从英语的语法结构看,这是不涉及主体行为的客观陈述句。

如译为“社会成员之间的财富分配”,反倒有问题了,因为这从中文角度讲,系动作的叙述。

7、Resource distribution, among geographic entities such as states

——资源在地理实体如国家间的分布。

以下三条分析略。

8、Division of property, or equitable distribution, of property between spouses during divorce

——夫妻离婚的财产分割或公平分配

9、Food distribution, methods of transporting food

——食品配送,运输食物的方式

10、Drug distribution, methods by which medication goes from manufacturer to consumer

——药品分销,药品从制造商到消费者的途径

 

附录二:德文版《资本论》首次出现“Verteilung”的两大段文字。

注:“Verteilung”系被中文译为“分配”的德文单词

Für die Betrachtung gemeinsamer, d.h. unmittelbar vergesellschafteter Arbeit brauchen wir nicht zurückzugehn zu der naturwüchsigen Form derselben, welche uns an der Geschichtsschwelle aller Kulturvölker begegnet.78 Ein näherliegendes Beispiel bildet die ländlich patriarchalische Industrie einer Bauernfamilie, die für den eignen Bedarf Korn, Vieh, Garn, Leinwand, Kleidungsstücke usw. produziert. Diese verschiednen Dinge treten der Familie als verschiedne Produkte ihrer Familienarbeit gegenüber, aber nicht sich selbst wechselseitig als Waren. Die verschiednen Arbeiten, welche diese Produkte erzeugen, Ackerbau, Viehzucht, Spinnen, Weben, Schneiderei usw. sind in ihrer Naturalform gesellschaftliche Funktionen, weil Funktionen der Familie, die ihre eigne, naturwüchsige Teilung der Arbeit besitzt so gut wie die Warenproduktion. Geschlechtsund Altersunterschiede wie die mit dem Wechsel der Jahreszeit wechselnden Naturbedingungen der Arbeit regeln ihre Verteilung unter die Familie und die Arbeitszeit der einzelnen Familienglieder. Die durch die Zeitdauer gemeßne Verausgabung der individuellen Arbeitskräfte erscheint hier aber von Haus aus als gesellschaftliche Bestimmung der Arbeiten selbst, weil die individuellen Arbeitskräfte von Haus aus nur als Organe der gemeinsamen Arbeitskraft der Familie wirken.

Stellen wir uns endlich, zur Abwechslung, einen Verein freier Menschen vor, die mit gemeinschaftlichen Produktionsmitteln arbeiten und ihre vielen individuellen Arbeitskräfte selbstbewußt als eine gesellschaftliche Arbeitskraft verausgaben. Alle Bestimmungen von Robinsons Arbeit wiederholen sich hier, nur gesellschaftlich statt individuell. Alle Produkte Robinsons waren sein ausschließlich persönliches Produkt und daher unmittelbar Gebrauchsgegenstände für ihn. Das Gesamtprodukt des Vereins ist ein gesellschaftliches Produkt. Ein Teil dieses Produkts dient wieder als Produktionsmittel. Er bleibt gesellschaftlich. Aber ein anderer Teil wird als Lebensmittel von den Vereinsgliedern verzehrt. Er muß daher unter sie verteilt werden. Die Art dieser Verteilung wird wechseln mit der besondren Art des gesellschaftlichen Produktionsorganismus selbst und der entsprechenden geschichtlichen Entwicklungshöhe der Produzenten. Nur zur Parallele mit der Warenproduktion setzen wir voraus, der Anteil jedes Produzenten an den Lebensmitteln sei bestimmt durch seine Arbeitszeit. Die Arbeitszeit würde also eine doppelte Rolle spielen. Ihre gesellschaftlich planmäßige Verteilung regelt die richtige Proportion der verschiednen Arbeitsfunktionen zu den verschiednen Bedürfnissen. Andrerseits dient die Arbeitszeit zugleich als Maß des individuellen Anteils des Produzenten an der Gemeinarbeit und daher auch an dem individuell verzehrbaren Teil des Gemeinprodukts. Die gesellschaftlichen Beziehungen der Menschen zu ihren Arbeiten und ihren Arbeitsprodukten bleiben hier durchsichtig einfach in der Produktion sowohl als in der Distribution.

——下载于:https://ia802708.us.archive.org/6/items/KarlMarxDasKapitalpdf/KAPITAL1.pdf

上文的英文版译文

For an example of labor in common, i.e., directly associated labor, there is no need to go back to the spontaneously developed form which we find at the thresh old of the history of all civilized peoples. We have one nearer to hand in the patriarchal rural industry of a peasant family which produces corn, cattle, yarn, linen and clothing for its own use. These things confront the family as so many products of its collective labor, but they do not confront each other as commodities. The different kinds of labor which create these products—such as tilling the fields, tending the cattle, spinning, weaving and making clothes—are already in their natural form social functions for they are functions of the family, which, just as much as a society based on commodity production, possesses its own spontaneously developed division of labor. The distribution of labor within the family and the labor-time expended by the individual members of the family are regulated by differences of gender and age as well as by seasonal variations in the natural conditions of labor.

Let us finally imagine, for a change, an association of free individuals, working with the means of production held in common, in which the labor-power of all the different individuals is consciously applied as the combined labor-power of the community.

All the characteristics of Robinson’s labor are repeated here, but with the difference that they are social instead of individual. All of Robinson’s products were exclusively the result of his own personal labor and they were therefore directly objects of utility for him personally. The total product of our imagined association is a social product. One part of this product serves as fresh means of production and remains social. But another part is consumed by the members of the association as means of subsistence. This part must therefore be divided amongst them. The way this division is made will vary with the particular kind of social organization of production and the corresponding level of social development attained by the producers. We shall assume, but only for the sake of a parallel with the production of commodities, that the share of each individual producer in the means of subsistence is determined by his labor-time. Labor-time would in that case play a double part. Its apportionment in accordance with a definite social plan maintains the correct proportion between the different functions of labor and the various needs of the associations. On the other hand, labor-time also serves as a measure of the contribution of each individual to the common labor, and of his share in the part of the total product destined for individual consumption. The social relations of the individual producers, both towards their labor and the products of their labor, are here transparent in their simplicity, in production as well as in distribution.

——下载自:University of Utah。

上文的中文版译文

要考察共同的劳动即直接社会化的劳动,我们没有必要回溯到一切文明民族的历史初期都有过的这种劳动的原始的形式。(30) 这里有个更近的例子,就是农民家庭为了自身的需要而生产粮食、牲畜、纱、麻布、衣服等等的那种农村家长制生产。对于这个家庭来说,这种种不同的物都是它的家庭劳动的不同产品,但它们不是互相作为商品发生关系。生产这些产品的种种不同的劳动,如耕、牧、纺、织、缝等等,在其自然形式上就是社会职能,因为这是这样一个家庭的职能,这个家庭就象商品生产一样,有它本身的自然形成的分工。家庭内的分工和家庭各个成员的劳动时间,是由性别年龄上的差异以及随季节而改变的劳动的自然条件来调节的。但是,用时间来计量的个人劳动力的耗费,在这里本来就表现为劳动本身的社会规定,因为个人劳动力本来就只是作为家庭共同劳动力的器官而发挥作用的。

最后,让我们换一个方面,设想有一个自由人联合体,他们用公共的生产资料进行劳动,并且自觉地把他们许多个人劳动力当作一个社会劳动力来使用。在那里,鲁滨逊的劳动的一切规定又重演了,不过不是在个人身上,而是在社会范围内重演。鲁滨逊的一切产品只是他个人的产品,因而直接是他的使用物品。这个联合体的总产品是社会的产品。这些产品的一部分重新用作生产资料。这一部分依旧是社会的。而另一部分则作为生活资料由联合体成员消费。因此,这一部分要在他们之间进行分配。这种分配的方式会随着社会生产机体本身的特殊方式和随着生产者的相应的历史发展程度而改变。仅仅为了同商品生产进行对比,我们假定,每个生产者在生活资料中得到的份额是由他的劳动时间决定的。这样,劳动时间就会起双重作用。劳动时间的社会的有计划的分配,调节着各种劳动职能同各种需要的适当的比例。另一方面,劳动时间又是计量生产者个人在共同劳动中所占份额的尺度,因而也是计量生产者个人在共同产品的个人消费部分中所占份额的尺度。在那里,人们同他们的劳动和劳动产品的社会关系,无论在生产上还是在分配上,都是简单明了的。

——引自中共中央马恩列斯著作编译局《马恩全集》第二版第23卷P94-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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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勇良

卓勇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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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上海,长于宁波,居于杭州。浙江清华长三角研究院新经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中国体改研究会特约研究员,浙江省发展和改革研究所前所长,2010获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E-mail:zhuoyl@vip.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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