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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果园很少。但这地的人们非常勤劳,政策放开后,他们大种果树。于是,果树很多,但是很小;果树很密,但不成园;各种指责不期而至,典型的如低小散等。

转眼半个世纪,果园遍布,果香处处。当年的分散低效,成全了如今的集聚富裕,各种赞誉纷至沓来。

这一果园模型,典型反映了浙江城市化的独特路径。如上文所说,假定基期年有100棵果树、100个果园,平均每个果园1棵,则显然是典型的分散化。40多年后,果树增加到1万棵,一些果园快速扩张后因空间狭窄而相互并拢,果园减少到60个,平均每个果园160多棵果树,则显然是比较典型的集中化。

浙江区域经济的分散化造就了无数的经济引擎,当系浙江活力之源。本地人利用本地资源在本地创业发展,村村点火、户户冒烟,形成大量的乡村两级工贸企业。

浙江区域经济分散化很快转变为集中化,形成了新的城市化发展活力。没有起先的分散化,也就没有后来的集中化及效率提升,以及多达数千万的外来人口和2.5万亿元的商品出口,也较难很快形成占全省宜居空间1/3左右的房屋建筑区及县及县级以上城市建成区。

此时,有四个独特因素成为关键的加速因子。一是浙江无处不规模的地理空间支撑,最偏僻的庆元至丽水也能形成汽摩配产业带;二是计划经济下的生产要素只能就地闹革命,如鲁冠球1969年在萧山宁围乡创办农机厂;三是农民不创业就难以较好生存,且创业的边际收益效用系数几乎趋于无限大,形成极强激励;四是短缺经济。

 

东阳花园村,2021/1

就地工业化导致就地城市化。浙江经济逐渐从本地化生产经营为主,较快转变为区际贸易为主,进而国际贸易快速发展,形成国内外要素对于当地经济的多重推动。在这一情形下,距离对于厂商布点的不利影响不断弱化,短途运输成本相对于长途运输成本的比重不断降低,所谓布局分散已难以阻挡浙江经济的快速发展。

而且,原本小尺度空间范围内高度分散的浙江区域经济,由于规模体量迅猛扩张而出现空间聚合,浙江城市化形成以下三种场景。

1、乡村工业做专做大做强,就地成为城市经济。就在乡间工贸企业一家家诞生并壮大之际,分工逐渐细化,配套服务逐渐增强,城市经济在乡村工业基础上诞生了。比较典型的如温州龙港市、吴兴织里镇、慈溪泗门镇、诸暨店口镇、东阳花园村等。

1971年到过泗门镇,清楚记得那天细雨蒙蒙,仅沿河一条主街。按现卫星图推测,当年泗门镇区约1.5平方公里。2010年,泗门镇被列入省小城市试点,建成区已达13.5平方公里。又如织里镇,改革开放初期约1平方公里、1万余人口,现已20多平方公里、20多万人口,是著名的童装之城。

龙港市是浙江区域经济发展中,就地城市化的典型。这里原本是5个小渔村,1982年设立港区,1983年设镇,由当地农民集资自费建设,2019年改市,成为全国首个镇改市且不设乡镇街道的县级行政区域。

2、强势镇村持续融合周边镇村,就地形成镇区快速扩张。一些镇村的有限空间,又如何容纳得了野心勃勃的快速扩张,于是采取撤扩并等途径,不断吞噬周边区域。浙江几乎所有现存的镇,都经历了这一过程。海宁马桥镇被称为中国经编城,2000年与湖塘镇合并。我2003年去过这一区块,原镇中心仍在,但正在萎缩。随后,马桥镇改为马桥街道,成为海宁城区的组成部分。

乐清柳市镇GDP300多亿元,大大高于中西部相当一些县市。改革开放初期,柳市镇区不到1平方公里。1992年,原柳市镇与相邻的一镇两乡一起成为新柳市镇,同时不断吸引外来人口,2019年镇区23.2平方公里,人口20多万,与周围镇形成绵延的城市空间。

3、重要节点城市弥漫式快速扩张,都市区快速形成增强。浙江城市化主体是大中城市,亦即11个设区市以及一批原县城的快速扩张。2019年,根据住建部门数据,全省设区市市区及县市的主城区常住人口3010万,占当年公布的全省城市人口的73.5%

20032019年,根据住建部数据,不同行政层级的城区人口对于浙江城市化贡献份额分别是,设区市主城区为60.4%,县级市城区19.1%,县城12.4%,镇区8.1%

1978年我来杭州读大学的前夜,骑自行车经过大半个城市行告别礼,仅约半小时,当时宁波城区用现在的卫星图估测大概仅10平方公里左右。1982年我在鄞州调研小集镇,去了5个主要集镇,镇区基本都约1平方公里、数千居民,通常只有一条临河的主街道。2019年,宁波城区面积已354.8平方公里,比改革开放初期扩大30多倍。

浙江城市化是分散化基础上的城市化,曾饱受指责。多数客观经济现象较难从其起步即预知其未来,这是完全不同于中西部的一种城市化形式。北方地区的低密度空间导致较高的空间集聚率,浙江高密度区域反而导致发展起步时的较低集聚率。北方一些省会城市具有高于杭州的集聚率,镇却因规模效益低而较难发展。比较典型的如中西部及东北一些省份照搬浙江特色小镇经验,形成较大浪费等。

浙江城市化是弥漫型的城市化,城乡之间缺少截然区分的清晰边界。浙江城市发展随着大量的点逐渐弥漫相连为面,形成了与北方及欧美地区具有较大不同、连续分布的城市空间。比较典型的一类形式,是呈星云状及带状弥漫分布的城市空间,如环杭州湾的星云状城市分布,其中有嘉兴的辐凑型城市空间结构、慈溪的连片的城市空间,杭州至宁波沿104329国道分布的带状城市等。

浙江城市化是集聚全国乃至全球要素的城市化,是全国乃至全球的发展中心。这就在浙江原本的高密度空间下,导致人口及城市密度的进一步提高。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浙江2020年来自外省的流动人口1816.6万人,占浙江人口的28.1%,比全国高19.5个点,占全国跨省流动人口的14.6%。如果考虑到先前入籍浙江的外来人口,则外省人口比重或许高达1/3左右。2020年浙江出口占全国14.0%,占全球2.1%,典型的全球工厂

浙江城市化不是照搬教科书,以及北方和欧美地区经验的产物,而是尊重群众首创精神的产物。义乌从来就不是规划的产物,目前已是居杭甬温绍之后的浙江第五大城市。

对于浙江城市化的思路及政策等,更需从实际出发。目前较多争议的国土空间规划,应充分考虑浙江独特的地理空间特点,不能一刀切,如建设用地供给应考虑人口及城市密度的多层面因素,不能按全国一般状况对待。乡村发展战略及工作思路,要从浙江全域都市化的实际出发,不能照搬全国的做法等。

浙江城市化,应按全国发展的创新引擎,双循环对接的关键节点,推动共同富裕的大平台等要求,展开研究与推进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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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勇良

卓勇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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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上海,长于宁波,居于杭州。浙江清华长三角研究院新经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中国体改研究会特约研究员,浙江省发展和改革研究所前所长,2010获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E-mail:zhuoyl@vip.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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