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增税正在逼近，导致外贸回落的预期。

这位美国当选总统12月8日胜选后首次接受美媒NBC一个多小时采访，说是要对美国最大贸易伙伴增收关税。但他承认其中的不确定性，承认不能“保证美国家庭不会因他的计划而付出更多代价”。

即使通胀而影响美国人生活，也要增收关税。说明物质利益在处理中美关系当中，居次要地位。

中西贸易收缩，是中西价值差异、恐惧中国实力增强及地缘政治等多重因素使然。尽管中美贸易与美国总统的个性及其团队价值取向有关，但本质而言与商人重利并不具有太重要关系。

一、中西贸易收缩

贸易是中西关系的基本面。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出口高歌猛进。1978年，按WTO数据，我国出口99.6亿美元，占全球出口7.6‰。2021年，我国出口33160亿美元，占全球出口达历史最高的14.9%。2023年我国出口比上年下降4.6%，占全球比重比2021年降低0.7个点。

全国2024年1-11月出口累计并未超过2022年同期水平。今年1-11月，我国出口累计3.2万亿美元，比上年同期增长5.4%，但比2022年同期下降1.4%。同期商品进口累计增长1.2%，11月份同比下降3.9%。

中美贸易增长持续放慢。中国商品出口占美国进口比重，按美方数据，2017年达最高的21.5%，然后一路降低，2023年降至13.8%。2024年1至10月累计，占美进口比重已降至13.4%。

我国对美出口占国内出口比重持续降低。这一比重2024年1-11月为14.7%，比上年同期低0.2个点，比近10年最高的2018年低4.4个点。我国对美出口2000年曾占我出口20.9%，但当时对美出口只有521.0亿美元，仅相当于当前一个多月水平。今年1-11月对美出口顺差3268.4亿美元，占我国出口顺差36.9%。

我国对欧盟出口占国内出口比重亦下降。2024年1-11月为14.8%，与上年末持平，比最高时2019年低2.2个点。同期贸易顺差2231.3亿美元，占我国出口顺差25.2%。

对东盟出口占比上升并不像通常认为的那么高。2024年1-11月累计，对东盟出口占我国出口16.3%，比上年末上升0.8个点，但比2019年最高时低0.4个点。对东盟出口顺差420.5亿美元，占我国出口顺差4.8%。

针对我国企业“借道出口”，美国使出了“限制三角贸易”招数。美国商务部11月底建议对来自柬埔寨等四国的太阳能产品征收高额反倾销税，因为这些都是中企产品。特朗普扬言，要对来自墨西哥等地具有中国零部件的商品征税，中国企业生存越发艰难。

二、中西贸易收缩必然性

其实从10多年前美方公布的数据中，已不难看出，中美贸易有较大概率生变。可惜有关方面未予重视，甚至贸易战开打半年多前发表的报告，还比较乐观。

巨额贸易逆差是贸易收缩导火线。美中贸易逆差占美国贸易逆差比重最高是2015年，逆差4997亿美元，占美贸易逆差68.5%。美中贸易逆差总额最高是2018年，达到5583亿美元。中美贸易战也正是这年3月开打，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要求对从中国进口商品征收关税。

2023年，美国从中国进口4477亿美元，比2018年减少19.8%，贸易逆差占美国贸易逆差当年减至32.1%。今年1-10月美国从中国进口累计同比增长1.8%，但比美国同期进口增长低3.4个点。

中美巨额贸易顺差，主要是我国企业具有较强竞争力，美方也有不可推卸责任。同时，美方公布的数据并不完全反映实际。我国为减少对美顺差作了积极努力，但美方的政治操作，以及禁售一些商品，亦致问题加剧。

贸易收缩除利益外更有深层次原因。这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价值差异，二是恐惧中国强大，三是地缘政治冲突，后两者是前者的派生。这就必须说到国家间关系的三阶段演进，以及其中的实力主线。

1、丛林法则时代。弱肉强食，灭族占地。

如“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同时期古罗马灭族迦太基，撒盐在其土地上，令其永世不能利用。西班牙1521年征伐南美阿兹特克人，在其家园废墟上建起墨西哥城。

2、贸易法则时代。炮舰通商，利润至上。

如日本1853年“黑船来航”，促使日本明治维新。比较极端是英国用鸦片和炮舰轰开中国大门，强行通商。英国1787年在澳大利亚放逐囚犯，进行殖民，与原住民共存（注1）。

3、价值法则时代。价值分野，组群对峙。

美国驻前苏联大使乔治·凯南1946年2月发给美国国务院一封“长电报”，阐述后来被称为“遏制”战略的对苏政策主张（注2）。同年3月初，英国前首相丘吉尔在美国发表演讲，后称“铁幕”演讲，拉开了东西方对峙，进入冷战时代的序幕。

实力是国家间关系法则演进的不变主线。只是实力的作用方式及结果，古今大相径庭。当我国发展水平较低时，因不构成威胁，发达经济体可以与我发展贸易；而当我国实力增强，他们因价值差异而恐惧我国实力增强，打压是必然的。

当前必须高度警惕发达经济体，挟实力之支撑，施组群之手段，行价值之隔离，筑发展之鸿沟。

三、贸易收缩的不利影响

贸易是一国现代化的必然途径，发达经济体都是通过贸易而强盛。15世纪末以来，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英法等，甚至是依靠充满着血与火的殖民，才有了较快发展。当前贸易收缩尤其不利于我国发展。

导致经济动力弱化。消费尚是小马驹儿，独力难支。中国居民最终消费占GDP比重，1983年达57.1%后持续降低。2010年降至最低的39.1%后回升，但2023年仅44%多，比发达经济体低16至30个点。2024年6月，全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月度增长，曾降至2011年以来除疫情期外2.0%的最低点，这几个月有所回升，但仍较低。

导致外汇不足。我国进口大量的原副材料及关键零部件，外汇花费不赀。2023年，我国进口原油5.6亿吨，对外依存度72%；进口铁矿砂11.8亿吨，对外依存度75%；芯片贸易逆差2117亿美元，高端芯片对外依存度80%以上。而且，大进大出的中国经济尤需本币稳定，这就得有相当数量的外汇储备。

导致民企乏力。出口是民企快速发展的重要因素，也是中国经济快速增长的重要原因。然而这也是因为民企内销不如出口顺畅所致，颇具黑色幽默。我国一些内陆地区经济比较封闭，同时内销存在着回款较慢等问题，加之我国消费占GDP较低，民企不得不以出口求发展。2024年1-10月，民营企业出口占全国出口63.1%，比上年上升1.1个点，比2010年上升35.8个点。同期，沪苏浙闽鲁粤6地商品出口占全国73.5%。

关于民企发展较难问题，还需再说一些。

从晋陕两省工业结构，可以管窥其经济之封闭。2022年，山西食品纺织和服装业营收499.0亿元，占其工业营收1.3%；陕西这组行业营收822.6亿元，占其工业营收2.3%，这两个数据大致均低于及相当于浙江一个中等县水平。

究其原因，是晋陕这组行业的企业，缺少与沿海企业的竞争力。且东南沿海在这一行业以中小微企业为主，缺少与当地豪强及政府的周旋能力，加之司法的地方保护主义，较难在当地投资办厂。于是晋陕等地的劳动力和原材料南下，制成品北上，全国生产力配置长期不合理。

我几年前在河南一个小市了解到当地生产塑料原料，但都运往沿海。河南2023年橡塑制品业营收477.1亿元，仅浙江1/8。我那天向当地领导建议，浙江注塑机生产也是国内领先，他们完全可以与浙江合作，引进浙江中小微企业为主体的塑料制品产业链，以“销地产”促进当地发展。我说得起劲，领导眼神飘忽不定，我知趣闭嘴。

导致总需求不足。贸易收缩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导致生产者价格继续走低。中国商品价格系按国际国内两个市场需求的均衡确定，当下出口遇阻，且因其乘数效应而加剧总需求不足。明年生产者价格的进一步回落，应是大概率事件，从而进一步对宏观经济具有不利影响。

四、当前改革紧迫性

贸易收缩意味着出口主导的发展模式正在式微。当前已到了主要依靠内源活力来推进经济发展的阶段，特别需要着力扫清国内长期存在的种种障碍。经济问题，根子是体制机制。这令人想起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按照萨特的说法，在那一刻，真实的应该是：不转换我们人生在世的方式，我们就不能前进一里了”（注3）。

多年前我读到这一段时，觉得简直是为我们当下而写。

注释

1、[英]沃特·金坦奇《澳洲拓殖记》商务印书馆2008

2、[美]乔治·凯南《凯南日记》中信出版社2016

3、〔美〕理查德∙坎伯《萨特》中华书局2002年P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