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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网约车的X师傅,这两年脱手了路虎和宝马还债。不过,他觉得还是胜于23年前刚来杭州时,那时只身一人,别无他物,现在还开了一家足浴店。

“我是做高档干品的。”X师傅的家族在广州做干鲍生意,姐姐,姐夫,堂哥等,都做这一行。

“你知道高档干鲍吗?南非干鲍,中东鲍,澳洲鲍,还有冬虫夏草、雪蛤等等”。

他25岁从广州来到杭州。没几年,以杭州为据点,把干鲍生意在沪杭绍一带做得风生水起,还扩展到了山东、河南。

X师傅以自家的高档干鲍货源为支撑,做各大酒店餐厅的粤菜生意。“我有团队啊,有大厨,有最好的干品货源,最多时在20多家酒店承包粤菜制作”。餐饮行业的分工,细至菜式,神奇的市场化之赐。

“进入一家酒店的投资,要上百万元,那个展柜里的货就有几十万元”。

“那时我在杭州体育场路××大酒店,每份78元的木瓜炖雪蛤,一天卖300多份。就这一个菜品,一天3万流水,你想想什么概念?”

美食家们在各大酒店品尝的广式海鲜,并非店家自己打理。食客们大快朵颐,X师傅的承包团队笑得开心。

我想起来了,10多年前,杭州有一家神秘兮兮的××海鲜连锁店。他们打的招牌就是“粤厨主理,极品干鲍”,超豪华,死贵。这家海鲜店开业于2000年,也就是X师傅进杭,开始大显身手的时候。

X师傅那时最怕过年。过个年要送掉二三十万元的礼。“挣钱不能一人独吞,总经理、总厨,呵呵,还有财务经理,一个不能拉。不搞定财务,挣了钱也拿不到手。每年都要去每个点,住上两天,请他们……。”

这种神奇的生意,钱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这生意主要靠“公款帮”,“2012年不让公费吃喝的规定一出来,生意一落千丈,2013年亏了四、五百万。”

上海的好几个点,杭州城里及南山路的店,绍兴柯桥的点……,一个个撤了。20多个点,一个没剩。他在杭州一家四星级酒店有一个点,但那家酒店2019年以来,一直在装修。

仍还在做干鲍生意,只是少得可怜。“散客根本买不了多少干鲍,就靠婚庆喜宴销售,可是你想想看,靠这个能卖多少?”

去年12月6日,他的足浴店开张。第三天12月8日因疫情关门,后来又关过一次。现在倒是正常营业,一天赚一、二千,不过不知道他说的是流水还是毛利。“我那是正规加盟店,要不然开不长,而且罚死你。”

X师傅还欠着一些钱。不过还好,也就40多万元。

“没有办法啊!”说起他开网约车,X师傅不由得长叹。开网约车的收入,比起当年一个菜品的日进三万,天差地别,恍若隔世。可是不开网约车,债务和一大堆支出怎么办?好歹多挣些钱啊。

这位做过大生意的48岁的哥,看上去50挂零。当乘客和他聊天时,或许是经年干鲍生意使然,喜欢询问乘客私人问题,判断乘客身份的眼光很准。对他来说,这或许也是一种社会调查。

杭州对X师傅不薄。所以他宁可在杭州开网约车,也不回广州,当然还要照顾一些生意。前几年在下沙开过服装厂,没多长时间关了。他在杭州有一套120方公寓,在广州有自己的房子。太太和小儿子回了广州,大儿子在上大学。

小儿子读私立学校,一年学费8万元。大概难以承受,他是带着一肚子抱怨说这话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X师傅的生涯很奇妙,成了当前社会经济矛盾的综合体。

太太原本在杭州家里帮他做财务,现在哪还需要财务。她去了广州一个皮革城做女式包包生意,顺带照顾孩子。尽管刚和太太吵了一架,说话间还是透露着对太太的想念。“她生意还不错,三五十万货款收不回来,这个世道……。”

经济社会动荡,往往也是一些人的大起大落。X师傅能屈能伸,能高能低。做得了豪华大酒店的干鲍生意,开得了穿街入巷的出租车;能过一掷千金的日子,也能打发只赚蝇头小利的岁月。民间韧性,消减了岁月侵蚀。

只是这种急剧反转的人生,能平和承受的人并不多。X师傅还算运气,尽管大部分亏掉,好歹留下了几个钱,终究没有完全倒在生意场中。

敬畏民间韧性。当年若无公款消费,X师傅踏踏实实做干鲍生意,也不至于瞬间从高处往下掉。民间韧性如果坚持在日常小生意上,而非抵御现在的人生大起落,X师傅心态一定会好很多,人生一定会更美好。可是已经发生的事,又怎么能假如呢?只能留待后世的平和了。

敬畏民间韧性。少一点起伏,少一点凶险;回归常识,回归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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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勇良

卓勇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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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上海,长于宁波,居于杭州。浙江清华长三角研究院新经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中国体改研究会特约研究员,浙江省发展和改革研究所前所长,2010获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E-mail:zhuoyl@vip.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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