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我们共同的最美语言

卓勇良

　　那个周日我们老杭大一干人分乘三车，浩浩荡荡杀向诸暨石壁湖畔的一个小山坞。大家坐到主人摆的原生态酒席上，高声畅聊，开怀大笑，很快就喝得几乎找不着北。

这时才猛然发现，主人仅与召集人相识。与我们这些人等，都是初次相见。顿时大家觉得此乃天上人间第一等好玩的事，于是继续猛喝。

这小山坞是东道主老赵承包。老赵投入数百万元，承包千余亩山林，种植一百多亩水果花卉，建了一些简单屋舍。山坞敞口处朝南略偏西，山坞两侧是缓缓山坡，我用谷歌地球测量，最高处海拔200余米。山坞纵深800多米处，是海拔400多米山峰，俨然三面环山小峡谷。

那天下着濛濛细雨，空气异常清新。水库和山林笼罩在雾气当中，平添了几分原生态村姑状妩媚。

我们这些来自喧嚣都市的人们，当然十分开心。先来的这拨早已穿着蓑衣雨鞋，戴着硕大的竹笠，上山采摘覆盆子和竹笋。待他们鱼贯而回时，像煞了长年耕作的老农，我大声要他们先别“卸妆”，且让我留下照片。

主人老赵与他的太太女儿，特地从上海赶来招待我们。这位上海工作的老赵，算了一笔很简单的帐。那些钱在上海不过一套二居室，在这里则是绿色生存。平日虽无暇享受，但在上海那嘈杂的办公室，静心想起还有一个如此好的所在，便不由得开心。这不是梦境，已是触手可及的生活方式。

促使老赵回到家乡的那股力量，是对大自然的爱。他说头些年倒也不在乎，只是到了前几年，突然有了一股小小地妆扮这小山坞的念头。当然他也知道，对于大自然的最好的爱，是别去扰动他们的内在法则，所以他只是极其克制地建了两幢小房子，尽量顺着山野的呼唤，来尽心经营这片绿色土地。多次有人希望他能开放接待客人，把这冷静的小山坞弄成热闹的农家乐。老赵说，这是不可能的。

我们当然是一批热爱大自然的登徒子，然而这不是最重要的。坦率而言，对我们这些人来说，何处青山不可去？

吸引我们的是老赵兄弟的人生情怀。老赵成为庄主事迹早已热传，但人老赵是有身份的，岂是闲常人等能够接近。能让老赵专程从上海来到这小山坞，为我们精心准备了土鸡、土猪肉、本塘蔬菜，尤其是用当地产的紫葡萄酒二次烧制的高度醇酽白酒，被我们称之为小山坞白兰地的，是我们的共同志趣。而那志趣，源于我们对这片土地的共同牵挂，源于我们共同的人生价值。可以这么说吧，是共同的爱把我们牵连在一起。

就这一简单爱字，把一帮素不相识人吸引到了深山冷岙。那天在丰盛饭桌上，我提议，为免得七嘴八舌说不清楚，我们每人先轮流说三分钟最想说的话。

老赵第一位发言。他说，他在最困难的时候并没有退缩，因为他爱他的事业。是他的爱人和女儿的支持，才有了今日的小山坞。

那天总有一红衣女孩在我们周围忙碌，私下猜度应是老赵当地亲戚。待快离去时，女孩主动擦拭茶桌，打扫狼藉不堪客厅。上车大家议论才知，这是人老赵家千金，刚从美国名校毕业回来小住，马上又要准备去斯坦福。我们一干人肃然起敬，有其父必有其女，老赵家女公子必是大器之才。

我们当中有一位朋友，是与太太一起来玩的。他的太太“当场揭发”先生最令其感动的一句话。20多年前，两人日本留学，先生去日本一著名企业面试，待快成功时，最后一句话致面试失败。 

日本大企业员工，是必须在全国范围内轮替工作的。所以面试官最后问题，是能“单身赴任”吗？这是日本职场专有名词，意思是一个人去外地工作。先生断然回答“不能！”。因为太太已有身孕，先生宁可放弃大公司优厚待遇，也必须随侍太太身旁。

还有一位朋友，在杭州已开了约40家连锁店。他的知识量和见地，多次令我受益匪浅。那天他说，我们当然得赚钱，要不企业怎么维持发展。然而把顾客仅是当作衣食父母，那真的是俗了。如果没有顾客的存在，没有顾客喜欢我们的产品，我们的人生价值何在？我们最重要的是要爱我们的顾客，倾全力为他们服务，倾全力讨他们欢心，那才是真正的人生意义之所在。

我那朋友，当年倾其囊中20万元装修，第一家店开张时已身无分文。上苍是公道的，上苍爱努力奋斗的人。开张首日，宾客满堂，生意火爆，第一桶金滚滚而来。

曾有人说他是“低端服务业”，我们哄堂大笑。其实人类须臾不可离开的吃喝玩乐产业一定是永恒的。比尔盖茨曾说，他的微软很可能说没就没了，可口可乐却将继续存在。朋友打算把这“低端服务业”做成高端制造业，全流程工厂化和高度标准化，更严格的冷链和食品安全，当然还有更鲜美的口味。

四五年前我还住老房子，边上有朋友门店。我起码光顾十余次以上，太太和女儿爱吃他的产品。当时未曾想到，日后会与创始人相知相识。那次我们尽管神交已久，但亦初次相见。我说，您那利润有我们家贡献啊！俩人相视大笑。

那天我来这小山坞，被召集人安排由另一位素昧平生朋友接送。朋友既通基督教又通佛教，于是我们一路上畅聊两大宗教。朋友说，两大宗教在最高水平层面上是相通的。所谓心中的上帝，其实是爱和敬畏。朋友说，我们在人际交往的情感关系上，应爱每一个人；而我们在法治建设上，则须得把每一个人想象成为恶，以此制定和执行法律。非如此，这社会必有大问题。

稿写至此，得请一位可爱女士隆重出场。因为如果没有她的热心张罗，便没有我们那洋溢着满腔爱心的欢乐相聚。我们与这女士之间，虽神交已久，却也是相遇未几。我们平日为稻梁谋而戴着坚硬的面具，但在至诚柔情女士前，一个个成了大顽童。当女士朋友了解我对其中一位朋友高度评价后，就开始预谋。随即临时动议，高效谋划。

朋友们自是极快响应。大家都很忙，哪有说走就走的任性，但大家爱这份共同的友情。真心是为了这么一个爱字，放下手头工作，推掉原本约定，驰赴一场率性而为的小小盛会。

那天饭桌上，我们一会儿高谈阔论，一会儿大声争论，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低吟高歌，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一位朋友说，这聚会好无厘头啊，素不相识，却盛情款待，恰如多年老友，真心不可思议。这时我正起身要出去，突然不经思索蹦出一句话，“爱是我们共同的惟一语言”。

是啊，爱是素不相识人们之间，能够结成真诚关系的最坚实纽带。

附：吕沁兄次日晨间赋诗

4月23日访龙东坞赵师兄

雨落色空濛，云腾贵气升。

龙东天子后，石壁赵家峰。

春笋寻常见，山莓到处生。

农夫蓑笠戴，喜做醉乡翁。

高政兄打油相和

七院斗酒诗一篇，

龙东坞里小坑前，

醉眼不识新朋友，

皇孙滑落笑朝天。